看来拉二胡的人与这女孩都有些古怪!
宁勿缺伏在那儿的姿势颇为别扭,一块尖锐的石块正好卡在他的腰上,他动了动,想换个方向,但那女孩却又一把将他按住。然后,宁勿缺便觉得自己的背上有一只手指在划来划去,
宁勿缺先是觉得奇怪,背脊又麻又痒,待他明白对方是在写字时,已经迟了,对方把”
字”写完了他也没有弄明白是什么意思!
幸好过了一会儿,那女孩又在他背上划拉开了。
这一次,宁勿缺留心了,他辨出女孩写的是:“你是谁?”
宁勿缺一想:“自己又不能回答,你问了不是等于白问吗?”
却见一只小手己伸到了宁勿缺的面前,手掌推开,掌心向上,那意思很明显:把你的名字写在这里!
宁勿缺犹豫了一下,伸出自己的右手手指,在那只柔若无骨的手上写下了“宁勿缺”三个字。
写完这三个字之后,他己出了一声细汗。
女孩又在他背上写道:“宁勿缺是谁?”
待她写完,宁勿缺不由一楞:宁勿缺是谁?宁勿缺就是我嘛!
心中忽地一亮,他明白过来了,这女孩一定是从未听说江湖中还有“宁勿缺”这号人物,所以才会有此一问。
想了想,宁勿缺在她手上写下了:就是我,书生。
写上“书生”二个字,他不由有些惭愧,觉得自己是骗了她,可不写“书生”,也没有其他更合适的东西写了。
宁勿缺感到身后的女孩在摸着自己的包裹,心道:“她一定是在看自己有没有说谎了,幸好我的包裹里带了些书!”
摸索了一阵,女孩大概是信了宁勿缺的话,她又在宁勿缺的背上写道:别乱动,他是瞎子,杀人如麻。
宁勿缺先是奇怪,既然那人是瞎子,怎么反而要他“别乱动?”一转念,恍然大悟!
既然此人是瞎子,却还能在风云变幻的江湖中立足,那么一定是有不俗的修为,自然也应该会听声辨形.如此一来,自己虽然藏于巨石之后,但只要有什么声音发出,他仍还是能分辨出来的。
因为他杀人如麻,所以无怪乎这女孩要躲着他?
原来的疑惑解开了,但新的疑问又升上了他的心头:既然此人是瞎子,那么她为何要隐于巨石之后?只要她坐在某一个地方一动不动,即使无遮无拦,对方也是发现不了她的!
虽有疑惑,但他想这女弦如此提醒自己,毕竟不是坏事,自己还是听她的好!
当下,他便老老实实地伏在那儿,一动也不动,虽然觉得颇累,却也忍下来了。
二胡声仍在丝丝缕缕地响着。
二胡本是凄婉之乐,在这样的夜色荒野中,更是如此!似乎双目失明的人,天生便是拉二胡的好手。至少,眼前这个白袍客的二胡已是拉得出神入化,每一个乐符都扣人心弦,为之牵肠挂肚!
不知不觉中,宁勿缺已听出这个曲子是记载在一本不多见的乐谱集《柳叶飞飞》中的一段调子,宁勿缺甚至能记起他所见过的那种版本中为此曲附和的词句:
“晚秋天,一霎微雨洒许轩,槛菊萧疏,井梧零乱,惹残烟。凄然,望江关,飞云黯淡夕阳闲。当时宋玉想感,向此临水与登山……”
宁勿缺暗自惊诧于这个被女孩称为“杀人如麻”的白袍客,怎么能拉出这样一首充满幽幽愁思的曲子。正当他联想翩翩之际,倏闻一个沙哑的声首响起:“左扁舟,你果然守信!”
宁勿缺不由一怔!
他立即感到身后的女孩用手在他的背上压了压,大概是暗示他不要出声,更不要抬头。
其实这—次,宁勿缺还真没有打算抬头!
二胡声终于停了,—个极为平缓的声音响起:“我左某一向不喜欢拖泥带水,事情已经过去这么多年,也该是了结的时候了。”
这声音着实古怪,竟没有一丝抑扬顿挫,而是自始王终都是——种千板的调子。
这与他所拉出来的二胡声恰好成了——种极鲜明的对比!
只听得沙哑的声旨道:“左扁舟,当年你抢了我们洪远镖局的镖,害得我们家破人亡,现在该是你偿还血债的时候了!”
“哈哈哈!”夜空中响起一阵气震山河的笑声。
沙哑的声音怒喝道:“左扁舟,休得狂妄!”
只听得左扁丹以他那怪异的没有顿挫之感的声音道:“翁荣!你的伎俩瞒得了别人,可瞒不了我左某!你自己最清楚那批镖是如何走失的!”
被左扁舟称作翁荣的人冷笑道:“江湖中人谁不知道这是你做下的案子?你违背了江湖规矩,不但劫物,还要杀人,当时押镖的—上百人及跟随镖队而行的封家上下二十—口人命,全都遭了你的毒手!若不是我力战晕死过去,使你忽略,恐怕你的恶行再也没有人知晓了!”
左扁舟冷声道:“翁荣,我眼虽瞎了。可心却没有瞎!不像有些人虽然睁着一对眼珠子,却尽做—些浑噩之事!你的卑鄙行程瞒得了别人,可骗不了我左扁舟!当年就是你杀了洪远镖局的人,然后为了掩人耳目,再嫁祸于老夫!”
翁荣大笑道:“我本是洪远镖局的镖师,怎会杀了自己镖局里的人?再说以我翁荣的能耐,又如何能够得手?走失了的这趟镖中有一只玉舍利,后来不是从你的‘断鸿阁’中找到了吗?你还要狡辩么?”
左扁舟冷笑道:“嫁祸栽赃,谁人不会?你们利用我双目不能视物,暗中做了手脚,是也不是?”
翁荣道:“左扁舟,事到如今,你竟然还不死心!难道你不知道南北二十六大镖局已联手要追杀你吗?”
左扁舟冷声道:“你很得意于自己的杰作是不是?我左某的确杀过于少人!可我杀的全是你这样的该杀之人!‘洪远’总镖头陆净天本是对你恩重如山,可你竟连他也下得了手!”
翁荣道:“你口口声声说是我做下的事,却是空口无凭,强持一词,复有何益?我听人说左扁舟虽然性格怪异,却敢是敢做敢当的汉子,哪知今天一见,却让我大失所望!其实,你承不承认这件事,人们都已把你当作真正的凶手了。我看你倒不如豪爽一些,把自己做的事认了,好歹也留下一些豪壮之气。”
宁勿缺听他们二人你一言我一语,一时也分不清到底孰真孰假。
左扁舟突然压低了声音,道:“翁荣,这里只有你我二人,对不对?”
翁荣道:“江湖传言十丈之内就是一根针落于地上之声也避不过你的双耳,你又何必问我?”
左扁舟道:“既然这儿只有你我两人,你何不打开天窗说亮话?你把自己做了的事说出来,即使我传扬出去,又有谁会信我这个杀人如麻的刽子手?”
翁荣的声音似乎有些变调了:“左扁舟,你真是不到黄河心不死!”
左扁舟突然笑了起来:“翁荣啊翁荣,你以为我真的相信你不是独自一个人来的吗?你巧言令色,想让我误以为你只是一人,一怒之下说出‘就算是我杀的又如何’之类的话,是也不是?”
“只要我说了这—句话,我便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!因为在这四周,一定有不少‘正人君子’在鬼鬼祟祟地藏着,对不对?只要我吐出一个‘是’字,你便有理由出手了,是不是?”
宁勿缺伏在那儿,心想:“难道他己发现了我们?这人果然厉害!可他认为我们与翁荣是一伙的就错了,这女孩我不知道,至少我自己不是。”
正思忖间,却听得几声干笑,一个苍老的声音响起:“左扁舟不愧是左扁舟,果然机敏过人!”
宁勿缺便呆在那儿了。
居然另外还有人在,看来这事颇为复杂了!也许真如左扁舟所言的那样,翁荣说了这么半天话,只是为了套出左扁舟之口实也未可知!
只听得左扁舟道:“永州四老都来了吗?”
那苍老的声音干笑数声之后,厉声道:“我们几个老兄弟都来为你捧捧场呢!”
左扁舟道:“谢了!想必你便是四老中的老大仇青竹吧?”
苍老的声首道:“好耳力!二十多年前见了一面,没想到现在你还记得。”
左扁舟道:“好说!难道你们永州四老也信了翁荣的话么?”
仇青竹道:“翁兄弟的话有理有据,不可不信!”
左扁舟道:“其实你们永州四老在听了今夜之对活后,对翁荣已产生了怀疑,对不对?”
仇青竹立即道:“绝无此意!”
左扁舟冷笑道:“你当然不会承认!我对你们这样的人是最了解不过了!当你们发现自己判断错误时,从不会设法改过,而是将错就错!只要我死了,那么—切都好说了。翁荣自然是—心追杀凶手,忠心为主之人,而你们永州四老自然也成了仗义行侠的英雄!如果此时你们承认翁荣才是真正的凶手,那岂不是等于打自己的嘴巴?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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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九章永州四老
宁勿缺暗道:“这人把话说得这么死,一点也不给对方保留说话的余地,对方能不恼羞成怒么?”
宁勿缺在此处呆了这么久,已是腰酸背痛了,他便索性一个马伏趴在地上,这样一来,虽然样子有些不雅观,却舒服省力多了。
仇青竹的声音变得有些恼怒了:“左扁舟,事到如今,即使你口吐莲花,也改变不了事实!”
左扁舟道:“我就奇怪你们为什么不干脆利落些,大家一涌而上杀了我?任你们把什么样的罪名压在我的头上,我也是无法分辩了。”
翁荣叫道:“你以为你还逃得脱么?”
左扁舟平静地道:“既然我敢来,自然就不会畏死!这些年来,你们把与我毫不相干的事都记在我的头上,现在也该是清算的时候了!”
另一个宁勿缺从未听过的声音冷冷地道:“真是煮熟了的鸭子嘴硬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