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m4n9小说网 > 玄幻小说 > 方舟岁纪 > 第569章
    “放那儿吧。”水荔扬扭头示意了一下后排,“我现在不想看。”

    “好。”

    洛钦打开空调陪他坐着,车窗打开条缝,窗外的热气涌动着对抗车厢里的凉爽。

    水荔扬拿着的那张照片,是一张三人合影,依稀还记得是他上初中的时候,思弦和思淼的养父母替他们拍的。这是他能找到仅存的合影了,也是他在这世上对弟弟妹妹唯一的念想。

    这照片他平时都贴身放着,却甚少拿出来看,不是不想,而是不敢。

    “洛钦,我现在还有种感觉。”水荔扬打破沉默开了口,“好像在做梦一样。”

    “怎么?”洛钦活动着脖子,慢条斯理道。

    水荔扬把照片放进兜里,顿了一下说:“没怎么,走吧。”

    洛钦也没再多问,发动了车子向前开去。两人之间奇妙的默契已经可以让这种沉默成为常态,通常不用言语,就能理解对方的心情。

    又是一年清明,水荔扬甚至没想过自己能熬到冬天结束,再回到松河这个地方。刚过去的严冬甚至比从前任何一年都要萧瑟苦寒,洛钦不怎么愿意让他出门,整个冬天都在青岛的庄园里养着。

    冬天雪最大的时候,水荔扬穿了厚厚的斗篷坐在二楼看雪,壁炉里的炭火劈啪作响。洛甜甜伏在他脚边打盹,即墨朗躺在洛甜甜身上,玩着手里的蝴蝶刀。

    洛钦走过来,给每个人都端了杯热奶茶,他自己用红茶和牧场里的鲜牛乳做的。

    即墨柔临近中午才刚睡醒,穿着睡袍打着哈欠从楼上下来,整个人慵懒贵气,问洛钦午饭吃什么。

    这是一幅很安静的画。

    开春冰融雪化的时候,水荔扬走出屋子,在料峭春寒里感受到生命的复苏。体内的蓝田病毒蛰伏了整个寒冬,又在惊蛰的头一场雨里逐渐觉醒,他知道自己大概是挺过去了,脑海中蹦出的第一个想法,就是洛钦往后终于可以睡得好觉。

    他倒也算不上太悲观,最坏的结果不过是可以去陪思弦思淼。

    思弦和思淼的墓在松河市区外一片松林里,依山傍水,有些偏僻荒凉,但地方是水荔扬亲自选的。每逢除夕和清明他都会来看,总是一个人对着墓碑坐上好久,亲手除除上面的草。

    只是一句话都没有,洛钦也没听他开口对着那座青碑说过什么。

    本来以为这次也一样,他站在水荔扬身后,出神地望着青翠的松林远处,忽然听见水荔扬说道:“洛钦,你还记得,多少年了吗?”

    “……”

    洛钦想了想,回道:“五六年了吧。”

    “都五六年了。”水荔扬笑了一声,“过去好久了啊。”

    天灾带给人类的除了苦难,还有日积月累下来对于时间流逝所产生的麻木和迟钝感。水荔扬已经不记得春风秋月又换过几轮,每每警觉秋凉的时候,才会意识到一年又快要过去了。

    算来他对时间感触最深的日子,也是在十多年以前了。

    那是他第一次看着妈妈对镜子叹气的时候,秀丽的脸上略显疲惫,对方回过头来冲着他笑:“荔枝,妈妈长皱纹了。”

    他记起来了,荔枝这个昵称,是他的妈妈给自己取的。

    水荔扬的母亲徐茹,不只是名声在外、为人谈资的水夫人,更是曾经在q大美术学院的优秀校友纪念册里刊载了数年的名人,连费应倪都对这个并非门下桃李的女学生赞不绝口。但是在嫁进水家之后,她连自己最热衷的画展都没有再办过几场。

    水云霆不爱让她抛头露面,好话哄着她,让她安心当阔太太,喜欢画展的话,可以让秘书经常带她去欧洲旅游。

    水荔扬见过徐茹对着卢浮宫里的作品黯然神伤的样子,那双眼睛里也曾盛满了对艺术的热爱,后来只能安分地停在笼子里,当一只不能歌不能舞、单单有着华贵羽毛的金丝雀。

    这种表面上令人羡艳的生活,在那年恐怖袭击的爆炸声中戛然而止,徐茹的世界随着丈夫的“死亡”而分崩离析。公司资金链彻底断裂,许多债权无法回笼,她一个从未接触过相关领域的全职太太不知所措,最终家中产业被尽数拍卖还债,她从天堂落进了地狱。

    她精神数度崩溃,甚至已经手抖得握不住笔,无法再通过昔日最擅长的画作来补贴家用,最后由于严重的胃溃疡被送进医院。

    从前只是生一两条就要让她唉声叹气半天的皱纹,一夜之间,几乎爬了满脸。

    那时水荔扬刚上初中,既要上学,又要照顾弟弟妹妹,还顾着医院里病痛的母亲。他不记得自己是怎么挺过来的,那几个月,过得黑暗又漫长。

    水荔扬踩着走廊上的阳光走进病房,打开手里的保温桶,里面是煨至软烂的排骨,最下面一层盛着小米粥,都还是热的。

    他问过医生了,这些可以吃,徐茹正在恢复阶段,淡油淡盐的东西都能适当吃一点。

    徐茹呆呆地坐在床上,脸颊瘦削,从前何等精致保养的一张脸,如今苍白得没有血色。她的身体裹在宽大的病号服里,如同纸扎的一般。

    “妈,你稍微吃点。”水荔扬替她支起小桌板,摆好碗筷,“医生说你可以吃东西了。”

    徐茹看了他一眼,面无表情:“我不饿,你吃了吧。”

    “你不能不吃东西。”水荔扬摆出一副恳求的姿态,大概所有的母亲都会对孩子这种眼神心软下来。但徐茹依旧没有动弹,机械地摇头:“我不吃,你吃。”